JOJO天才之處在於 它故事漏洞百出 卻依然令人痴迷

文：Jason Kong

(會談及1~5部的劇情，但盡量只說大概，即使未看完的話應該不會影響觀影感受)

趁JOJO第六部動畫準備開播，順便說說我自己刷完JOJO一至五部的感想。很多人會說荒木飛呂彥厲害的地方是他天馬行空的鬼才，是那特立獨行的畫風，是那千奇百怪的POSE與能力。對創作稍有汲獵的我可以說，天馬行空的創意不難，困難在於你怎麼樣去執行它。JOJO令人吸引的地方，是它故事即使漏洞百出，卻依然能寫出令無數讀者痴迷的那種野性。

充滿犯駁與破壞平衡的設定

回看荒木筆下的JOJO，最令我印象深刻的就是那毫不嚴謹的故意結構：開了的伏筆沒有收回，例如仗助小時候被未來的自己救了，那段橋段基本上在後面完全沒有呼應，明顯是打倒Killer Queen的Bites the Dust能力之用的伏筆，最後卻沒有用時間穿越這套路 ；設定非常不嚴謹，攻擊Giovanna變出來的生物會被反彈的設定到最後亦沒有使用；能力系統有些基本是逆天到無法收尾，戰勝對手的方法完全是胡來：例如DIO的能力基本上是沒有戰勝的辦法，荒木的解決辦法基本上是硬生生給承太郎升級能力來的；又例如第五部Trish的能力初顯現時，她在地上弄出一個大掌印。可是，後來的替身能力卻和這個掌印沒有關係。可以推測，荒木當時就未想好Trish的能力是什麼。

只要Google一下「Jojo plot holes」，必然會出現一大堆例子，光是第一代JOJO跟DIO同歸於盡後究竟誰在棺木中，究竟有一個還是兩個棺木，就已經有不少爭論。

到最後都沒發射的手槍

寫故事的人都應聽過契訶夫之槍：「請將一切與故事無關的事物都從故事中移除。如果你說第一幕中有把槍掛在牆上，那麼在第二幕或者第三幕中這把槍必須發射，不然就沒必要掛在那。」這是由19世紀末俄國小說作家契訶夫主張的概念，他重視故事中每一個元素，故事中出現的每一樣東西都必須帶有意義，如果沒有，就必須移除它。以契訶夫之槍理論來看待JOJO的故事的話，JOJO的故事結構基本上是完全不及格的，尤其是它作為以鬥智取勝的戰鬥作品，鬥智過程太多犯駁位的話，基本上是無法讓人投入。不過，JOJO是日本鬥智戰鬥故事的始祖，用發展成熟的鬥智作品回去跟老祖宗比較，確實說不過去。然而，我說了那麼多故事結構的沙石瑕疵，是要批評JOJO的編劇能力嗎？不，我是說，縱使有那麼多沙石，JOJO的故事竟然是那麼吸引好看，每出現一個替身使者，觀眾就會深深被那新鮮的能力與戰鬥吸引進去，縱使解決辦法是那麼荒唐滑稽，大家都會被那熱血與戰勝的快慰浸滿全身，而把那不嚴謹拋諸腦後，對故事編劇來說，這才是荒木最吸引的地方。

表面上是鬥智 實際是靠有趣的展開。

對於不雕琢到完美不敢發稿的創作人，JOJO是個當頭棒喝。當然這種邊想邊寫的做法，是因為這是少年JUMP連載作品，每星期就在趕下星期的話數，長篇連載不可能一開始就想到百幾話的故事結構。因此，正常的做法，就是設定好有趣的角色，有趣的戲劇衝突，有趣的世界觀，然後就開始讓角色自己跑下去。

你們有沒有留意王道作品，特別是JUMP的作品，所有角色一出場時，一定會有一堆屬性塞給他，但到後面是完全不會用到的？例如《鬼滅之刃》煉獄連吃十幾個便當的吃貨屬性、例如善逸耳朵很靈敏這個屬性，在故事發展中基本上是沒有用到；JOJO的話，花京院的rerorero、Bruno首次與Giorno遇上時用舌頭舐他的舉動，根本不符後來發展出的角色形象。我們清楚，這個キャラ(角色)大於劇情的時代，絕對是角色的塑造比較重要，角色的第一印象留在讀者的眼中愈深刻愈好。漫畫家自己也不會清楚角色能夠跑多遠，所以創建角色時，就會盡量往角色上添多些特色，添多些屬性。

這種做法有個問題是，角色有時可能在故事的後段才開始穩定，導至前段與後段的形象會有很多出入。但JOJO就是一個好例子告訴你，當角色的建立變得那麼吸引的時候，形象的轉變，原來有時又不是那麼重要。

JOJO描寫能力時，那種讓觀眾不斷猜測「他究竟是使用了什麼能力呢?」的鋪排，做得非常之好，例如Part 3 Polnareff 對Dio的 樓梯名場面，Dio的能力的謎團像藏在黑夜中的餓狼一樣捉摸不定。逐步揭幕能力的真相，到頭來才發現那些鋪排不合理也好，不過觀眾也不會太在意，因為劇情有趣。所以，JOJO表面上是能力鬥智劇，實際上，當主角威能的背景音樂響起時，勝出的方法是否取智已經不重要，因為觀眾已經燃起來了。

 

不完美的沙石 卻留住了野性的稜角

我們應該拋開完美主義，接受故事能夠邊寫邊發展這回事。荒木令人羨慕的，不是他不需要寫出現今需要磨得光滑的故事結構，而是能夠邊寫邊實驗，邊寫邊決定哪條伏線可以拋棄，哪個位可以改設定。當你的作品夠吸引，你的受眾也會原諒故事中的犯駁，看著吧，這篇文一定會有一堆JOJO粉跑出來反駁，說那些東西都能夠解釋。JOJO這部作品沒有打磨至完美，卻留住了讓讀者痴迷愛上的野性。當有讀者認真替作品的沙石辯護，你的作品就成功了。

荒木飛呂彥出過一本創作技巧的書，叫作《荒木飛呂彥的漫畫術》，他當然有一套方法論，可是，我不認為是方法論讓JOJO走到這個經典。Funk音樂始祖Bootsy Collins曾在一條影片說過基本的FUNK音樂方程式：在4/4的音樂中，第一拍一定是重音，然後每個第一拍之間，你就隨自己的感覺彈出覺得符合的音色，這就是Funk了。創作也許都是一樣道理，我們當然要跟從方法論的技巧去創作，但有時技巧太重，顧慮太多，忘卻了「第一拍與第一拍之間活出自己」的重要。

我們能檢討失敗，卻很難找出成功的原因，可能是他獨特的畫風，可能是注入了時裝界靈魂的服裝設計，可能是奇異的能力戰鬥，更可能是那些meme力爆錶的潛力圖，或者是將這些東西全部加在一起的化學作用。可以肯定的是，JOJO肯定灌注了荒木的靈魂進去，才會變得那麼吸引。當創作人度橋度得壓力巨大，叫苦連天的時候，我覺得JOJO是很好的啟示，它告訴你有時不是嚴謹精密的故事才能偉大，也不是賣萌賣肉才能留住大眾，像JOJO那麼原始地反映作者熱情的作品，一樣能成為一代經典。

(P.S. 當然，讓JOJO在這個時代變成紅透半邊天的話題作，這絕對要多謝David Production動畫製作公司，津田尚克監督把這部漫畫轉化成動畫的形式做得非常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