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相機與Coser實地取景 耗時一個月僅為一張香港插畫

文：CO︱Terry︱訪：小呆(5厘米鐵路)

訪問當天，小呆坐下來和我們打招呼後，就立馬拿出一個透明膠盒。當我們仍在疑惑裡面裝著什麼時，他便打開膠盒向我們展示多本他過往的作品，以及從未公開出版、只供自己收藏的攝影合集。筆者一邊聆聽著他慢慢介紹每本作品的由來，一邊細細觀看他的作品。

不少人透過《港女港景》認識小呆，而隨著他的講解，原來他入行的年月遠比我們想像早得多。小呆在2006年就創作了第一本作品——原創繪本《風車1》。從以往默默無名的小畫手，到如今成為不少機構找他合作的繪師，當中到底發生過怎樣的故事呢？

名字的淵源

「我最喜歡的畫師？大家都知道的，新海誠。」小呆第一次接觸新海誠的時候，是在2002年報讀的某個畫畫興趣班中，當時老師播放了一段《雲之彼岸》的trailer，「一睇就覺得好正，原來自己就係想整好似咁嘅作品。」在那之後，他就開始研究新海誠的作品，並借其作品《秒速五厘米》改編成自己facebook page的名稱——5厘米鐵道。

加上「鐵道」的原因則是因為小呆是個鐵道迷，雖然不至於狂熱鐵道控，但他很喜歡鐵道的結構，尤其是舊時那些蒸汽及機械等鐵路機車，那亂中有序的特性令他著迷。在他最早的作品《風車》系列中，某些畫面也加上了火車作背景。

在生活中萌生創作念頭

小呆畫畫的理由其實很簡單，因為分享慾。由早期的《風車》到現時的《港女港景》，只要是小呆的原創作品，無一例外，皆因他有想分享的東西。很多時候，小呆畫畫的動機都來自於自身的興趣及習慣，就如同《港女港景》誕生的經過一樣。

小呆的畫作經常刻畫不同時間點的風景，譬如中午的大館、黃昏的大東山、夜晚的D2 Place等。小呆指自己是個很喜歡散步的人，即使平時工作很忙，但他總會抽出時間周圍散步。在散步的過程中，他發現香港很多風景都很漂亮，但身邊朋友好像很少留意一個地方在特定時間的情景，漸漸產生了不如將香港的景觀用CG呈現的念頭。

除了繪師的身份外，他還是位攝影愛好者。某天在青衣公園散步的時候，突然靈機一觸，想著不如將攝影和繪畫結合在一起，便有了現在的《港女港景》。他拿出《青衣公園》介紹道，這是他第一次將繪畫、風景、攝影和散步等幾個喜愛的元素結合在一起的作品，是《港女港景》的奠基石。小呆說這是他最想和讀者分享的作品，因為這張作品背後代表著他第一次跨出自己的舒適區，進行新的創作。「當時很多事物還在嘗試的階段，摸索著人物眼睛要多大，背後鏡頭散景要多散，女生比例應該佔多少……」隨著畫畫的日子愈來愈長，小呆發現自己筆下的人物越來越小，景物越來越多，從此便確定自己畫畫的重心是景。換句話說，如果沒有這張作品的出現，就不會出現後面專注於香港風景的畫作了。

雖然繪製《港女港景》畫作的時間很長，一幅大概要兩個禮拜到一個月左右，但小呆表示在繪畫的過程中早已磨練出無與倫比的耐心與毅力。他指著《添馬公園》，說這是花了最長時間的作品之一。「這張畫得最久的就是地上那些水，一格格的。因為地下是木頭材質，水中散開的倒影要跟著那些木頭框出來。」問起他原本是否是一個有毅力的人，他笑了笑說：「當然是，不然怎麼能堅持畫那麼久。」

每幅作品都會現場取景

看小呆的作品時，你第一眼會留意什麼？不少人第一眼會留意女角色的衣著或姿勢。他筆下的角色往往會隨著環境而擺出不同的動作，小呆指，自己習慣前往香港不同景點實地取材，在現場到處觀察，拍下景物不同角度的遠近鏡，有需要時可以翻出來參考。他偶爾會邀請Coser朋友幫忙取景，現場擺出不同姿勢。若沒有朋友幫忙就會上網蒐集資料。 小呆更提到，邀請Coser好友幫忙的其中一個好處是，可以叫對方即場流露相關角色的個性及動作，有助自己畫pose呢！

現場取景大多會花費一整日，因此不時會有趣事發生，小呆會把這些故事畫成漫畫放進書內。例如有一次去樂華邨，離開地鐵站才知道要行山，他和同行友人都「行到索曬氣」，見到7-11要立即買補給品才能繼續出發拍照。小呆還會將自身或朋友經歷，或者源自香港人共同經歷改編成漫畫。小呆表示，他試過放工後，老闆一個電話打給他，說有些東西要修改，最後他只能回去加班。小呆覺得日常生活總會發生一些有趣經歷，也讓更多人認識原來香港是這樣的地方。

《港女港景》中，女生綺麗的打扮常常帶給讀者眼前一亮的感受，問及衣服靈感來源時，小呆透露，若有Coser一起取材時，會向對方指定特定顏色或者特定風格的衣服。除此以外還會參考同事的打扮、女生到景點打卡的衣著或街邊女生外出的打扮等。靈感來到時，會即時用文字記下，一回到家或公司就會快速畫成草稿。

在畫畫路上迷失的日子

即使有耐心如小呆，他也和很多繪師一樣，曾經歷過迷失的日子。那是畫《風車3》的時候，這本作品發生在威尼斯，從構思內容、繪畫角色及描繪背景都用了很多時間。「一直畫、一直畫，（其中一個跨頁）畫了大約一年左右，好像沒完沒了的，慢慢地就失去了對這個作品的愛。」人都是貪心的，那段時間裡，小呆想得最多的就是什麼時候才能完成這個作品，去畫新的東西。往後很長的一段時間，他都在畫二創作品，「因為改編不用想那麼多東西，例如lovelive、艦娘、白貓project的二創繪本，我不需要想那麼多內容，畫完有人喜歡就會買。」

但兜兜轉轉，小呆返回原點，開始了原創繪本之旅。轉折點有兩個，一個是他轉去了一間做概念藝術（Conceptual Art）的新公司，那裡有些畫2D的同事提供了很多建議，教了他一些新的技術，令他可以在《風車3》後期玩不同的畫畫技巧。這本用了小呆兩年時間才斷斷續續完成的作品，正正為他之後轉變風格奠下了基礎。翻開這本作品，讀者不難發現作品前後期畫風的變化。比起前期比較光明及沒有特性的色調，《風車3》中間開始大膽地玩起了一整版統一色調的畫風，例如整版暗紫色，或者呈現黃昏時就整版採用偏向黃或橙色的色調。這種風格不難在小呆之後的作品中體現，例如《植物少女》就整體偏綠，《大東山》則整體偏黃。

另一個轉捩點則是他報讀了台灣K大（Krenz）的構成及色彩課，K大的課程會一步一步教導學生如何使用技巧之餘，也會要求學生上交作業，並指出作業中的錯處。小呆在那個班裡進步了很多，「幾乎重燃了對畫畫的興趣！那時候才知道，原來很多東西都能做到，純粹是我不知道那個技巧。」

用作品留住回憶

在2021年，同人界最大的話題莫過於億京花費105億元收購九展，當時很多人憂慮九展將會消失。有同人組織邀請不同畫手聯合創作《香港同人繪師選集》，以紀念本地的同人場，小呆是其中一位畫手。當時他提交了一幅以九展為主題的作品，而今次訪問，小呆亦向我們介紹這幅最令他感觸的畫作。「因為我好想為九展做啲嘢」，觀看作品時不禁令人想起同人場的點滴，有穿著Lolita及JK服飾的女生、永遠都是「打蛇餅」的穿梭巴士，以及拖著行李箱、帶著畫筒display的參展者。

小呆從CW16開始擺攤，九展可謂見證了他創作生涯的起步和成長，對他來說意義非常重大。九展要清拆這個消息對他及同人圈皆是一個不小的打擊，當時盛行著一句話：「只能在畫紙上再建九展。」

九展前程仍屬未知之數，在今年3月，億京向城規會入紙申請重建，屬於眾多繪師和同人圈的珍貴記憶暫時仍得以保留。此次事件同時促成了《港女港景5》的誕生。在原來的計劃中，《港女港景4》後會是植物少女合集，但消息傳出後小呆便立刻煞停。小呆表示：「那時很趕，收到合集邀請的時候是六月，十一月截稿，中間我還有其他圖要畫，而且當時港女港景5只完成一幅畫，我五個月之內要趕著畫六張畫作。」雖然很累，但他笑了笑，繼續說：「但當時很想要在九展最後一年出新的繪本，然後就完成了《港女港景5》。」

為種植愛好傳教

小呆還有一個神秘的愛好，就是種植。他拿起手機、如數家珍地向我們展示一些他種過的植物：「我連芽菜都是自己種，種完之後自己食。」他說種植是一件很舒壓的事情，當他工作繪畫很累的時候，就會選擇去散步或者去看看他種的植物狀態好不好。

正因這個愛好，小呆正準備一本植物少女合集，將一些漂亮的植物和女性人物crossover，讓人看到種植的美好。合集的第一張是他最喜歡的一幅作品，就是上面曾提到的《植物少女》。「我都想將自己鍾意嘅嘢呈現畀人睇，原來植物都好靚，種下嘢都開心。」

《植物少女》以旺角花墟裡的舖頭做藍本，部份植物正正是小呆家中悉心栽培的植物。他動筆前先把植物拍下後，對著相片調整大小及角度才正式動筆。畫中的主角位置背光，在光線運用上用盡小呆畢生所學的技巧，刻意營造衣服上透光的效果，以及在店內折射出彩虹光。

看到想進步的人就想拉他一把

小呆表示，其實他以前不曾上過繪畫班，只在出來工作後才陸陸續續地報了一些興趣班學習畫畫。不過之前學畫畫的途徑不多，很多都只教使用software的技巧，所以他就停了很久都沒有再上課。直至遇到K大的課程，才稱得上有個正式的渠道，開始有系統地學習繪畫的技巧。而在K大畫班學習的經驗也或多或少地影響了小呆之後教班的風格。

在K大的課程完結後，小呆領悟到某些繪畫的心得，開始擁有畫出自己心中所想之物的能力，便萌生了擔任導師的想法，現時不定期在不同的機構開畫班，「我是過來人，很明白追求進步是困難及孤獨的過程，你必須有真的能幫你的人拉你上去才可以。」作為曾經歷樽頸期的人，他很理解那種有心無力，面對想畫的事物但又無從入手的痛苦，故此他希望將自己學到的知識教授給別人，減少有心人在繪畫十字路口「盪失路」的時間。

除了令學生學到新的技巧，他自己也在備課過程中重溫了以前沒能完全吸收的知識。在設計課程的時候，他時不時需要回看以前的作品和筆記，在翻閱的過程中，才發現那時候很多東西他只吸收了一半或者已經忘了，「再重看的時候才發現原來能這樣用，察覺可以在哪裡加直線。」

繼續畫自己想畫的事物

問起小呆未來會有什麼計畫，他指除了會繼續構思不同主題的畫班給不同需求的學生外，最重要的還是繼續畫畫、繼續出原創繪本。

小呆悄悄透露給我們，他已經開始著手炮製《港女港景6》，至今已經有三張圖了。自《港女港景5》的活動場地作主題後，今期他更進一步，以他喜愛的鐵路為主打，展露香港不同的鐵道風景，當中包括輕鐵、火車及電車的路軌等，可謂是將整個香港的軌道種類都包含在這本繪本內。

出名的契機

當小呆說起開始多了人追蹤的原因時，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當時有個有70多萬followers的媒體分享了我的作品，自那以後就多了很多人來看我的作品，也多了很多人找我洽談商業合作。」饒宗頤文化館即將開幕的區域「美之山丘」就找了他畫宣傳海報，當時說起這個好消息時，他還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趁有機會，筆者當然沒有錯過可以先睹為快的時刻，看完作品之後，不禁嘖嘖稱奇，光線和構圖都把握地十分到位，將「美之山丘」畫得清幽而又淡雅。

重要的是有沒有心

如今小呆的繪師路也稱得上逐漸邁向正軌，但當我們問起他現在是否算是全職畫師時（小呆正職也是負責繪製2D圖像），他則反問我們：「算不算呢？應該是業餘吧！」他接著解釋：「其實名稱對我來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沒有心。如果你無時無刻都想畫畫，你在公司休息的時候也可以畫，我就是這樣的人。趕稿的時候，即使在公司吃飯的時間我也會繼續畫。」

繪畫之路漫長且遙遠，但對小呆來說，這些都不是難題，正如他所說，重要的是有沒有心。只要抱持對繪畫的熱誠，就能持之以恆，創作出更好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