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番考察(四)——裏番真的能走下去嗎?》

文:KO

成人用品品牌TENGA在今年12月5日發表了針對日本的「全國男性自慰行為調查2017」,其中一份統計報告裏面,顯示「收費成人動畫」只佔調查對象全體人數的1.1%,引起大家對裏番去向的討論。裏番真的已經今時不同往日了嗎?就真的跟大家說的一樣「已經不好用」了嗎?真的能走下去嗎?今次就是針對這件事的考察。

我們首先從實際認識這個研究報告開始。這個報告是從網絡上的5279位志願者裏面隨機按年齡層從15歲開始每5歲為一組共10組,各組200人的方法抽出2000人。而他們的自慰次數密度必須要比二至三個月一次為多。在「自慰時看著甚麼」的問題上由於答案百分比總數比100%多所以基本上可以確定是可以選擇複數答案的。

而針對「自慰時在看甚麼」這個問題上,「免費成人動畫」8.4%,「收費成人動畫」1.1%。雖然這個百分比表面上真的很嚇人,但稍微了解裏番的歷史和將這個百分比跟日本人口數字一起看的話,筆者得出另一個結論。

根據維基百科的資料,史上首套「成人OVA動畫」是在1984年2月21日發行的「ワンダーマガジン ロリータアニメI 雪の紅化粧 / 少女薔薇刑」,也就是說33年來所有裏番也只是佔1.1%(唯一不在TENGA今次的調查範圍內的只有當時32歲或以上的人)。所以可能其實並不是「回落」,而是「維持」或者「提升」,或者更為嘲諷地說「33年來一直都這麼少」。

根據日本網站「統計ラボ」的數據,目前日本15至64歲人口約3889.9萬人。根據「Durex Global Sex Survey」2005年針對20至69歲[註1]日本男性的研究報告,日本男性每月的自慰次數約5.6次(比TENGA發佈的還要多),所以筆者假定日本的15至64歲男性人口全部都符合「自慰次數密度必須要比二至三個月一次為多」的條件[註2],所以「在自慰時觀看收費成人動畫」的日本男姓人口大約42萬人(免費則約327萬),總體上沒想像中這麼慘淡(免費的數字還非常驚人)。

不過TENGA沒有提供全部針對年齡層的統計,實際上無法得知裏番的需求在不同年齡組別的比重,尤其是接觸ACG以及網絡文化較多的年輕一代 。而由ジェクス株式会社在2017年2月27日發佈的ジャパン・セックスサーベイ2017(Japan Sex Survey)正好解決這個問題。

今次的調查是根據日本超過5000名20-69歲的志願者(不分男女)進行,而且沒有「自慰次數密度必須要比二至三個月一次為多」的條件。其中一個問題就是「你在自慰的時候使用的『菜』是甚麼?(可選擇兩項答案)」。其中5.0%使用「成人動畫(不分費用組別)」。而在各年齡組別中20-29歲組別使用「成人動畫(不分費用組別)」的百分比最高,有12.7%,30-39歲組別則是次高,8.4%,其他組別則少於5.0%。那麼基本上可以確定成人動畫的最主要客源還是20-39歲。那麼回到「統計ラボ」的數據,20-29歲的人口大約為630.1萬人,那麼這群人中使用「成人動畫(不分費用組別)」的總數大約是80萬,30-39歲組約為66萬,也就是說在日本裏面有約146萬人用裏番來自慰,實際上算是個不小的數目。雖然跟TENGA的數據截然不同,不過這證明了裏番的在較為年輕的一代之間需求是存在的。

其實來到這裡,如果簡單問裏番能不能真的走下去,筆者覺得是可以的,至少需求還是存在,不過事實卻沒有這麼簡單。例如有幾個決定性的威脅需要跨越,而且它們環環相扣,實際要解決反而變得更難。

 

(一)盜版問題 訂閱收費會是出路嗎?

這個問題其實不只是裏番界,還有AV界,漫畫界,表番界等等都有同樣的問題,可能這也是TENGA分開收費和免費兩組的原因。目前在各大小色情影片網站下載裏番是極為普遍的事。網絡上也曾經有聲音指,盜版的流通其實能為裏番作出宣傳和爆發性地提高知名度,其中一個例子就是街知巷聞的《鬼父》系列。而就結果而言,《鬼父》系列的銷量的確成為PORO到目前為止一共開了13集的主要原因,也令原作遊戲特地事隔7年推出了續作。不過實際上也就只有這一套這麼成功。而且由於理論上需要收費,消費者對商品的品質要求更為嚴格,所以經常出現類似「如果我買回來看但是用不起來怎麼辦?」的問題,或者「既然能下載,反正品質都這麼差,那麼就沒有需要購買,剩下的錢可以消費在其他地方」的情況。從而令動畫公司收入減少,經費緊縮而難以維持品質,最後消費者更為失去意欲購買的惡性循環。

關於這個問題,其實裏番發行商pinkpineapple推行了一個不算差的方案,就是月費計劃。

這個月費計劃在筆者看來應該能吸引不少以往觀看盜版裏番的用戶,月費計劃為盜版裏番用戶解決了長年動畫資源分散難以搜尋的問題。首先,我們需要知道在盜版裏番的世界,流通很倚重用戶和用戶之間的分享,也就是「老司機發車」的機制,媒介以P2P(俗稱「BT」)為主。這種機制能瞬速將最新發行的裏番在一天內觸及全世界所有人,不過同樣地弊處也在這裏。我們在各大小社交平台所見到的片源、漢化組、資源組等等,其實都有不定的分享時間,而且用戶之間難以確定會永遠分享下去,時間一久,下載點就很容易因為沒人分享而不能下載(俗稱「死種」)。當然有讀者會反駁:用戶不一定要透過下載,現在亦有線上和雲端下載等方法,不過,這些方法同樣地還是依靠著某位「上傳者」才能繼續下去,而且網站和雲端硬碟有過期或被發現是盜版物品而刪除的風險,而這群「上傳者」的「上傳物」基本上是沒有固定方向的,而且裏番不像其他影視媒體,普及性更小,一旦願意上傳的「老司機」們沒有指定資源,這樣某套裏番就停止流通了,而結果就是我們經常在社交媒體見到有人尋找舊番。

回到pinkpineapple的方案,在支付月費後一個月內可以無限次收看他們資料庫裏面的所有裏番,解決了尋找舊番的問題,在便利性上比略勝一籌,實際費用為2000日圓一個月(折合約138.61港元),基本上不算太過份,如果能更豐富自己的資料庫,為觀眾們提供一個更方便全面的服務的話(例如跟大部分影視網站一樣會按照個人喜好提供不同的動畫)的話能會形成一個不錯的平台。

 

(二)作品變成單純的官能刺激

畫質負擔變相愈來愈重如果問讀者們看裏番的目的,這裡大部分男性讀者都不假思索就能說出自己的答案,在自慰時使用。當然製作商們也知道這件事,裏番越來越著重性行為場景,例如性行為場景在整體比例上變多、選擇動畫化的作品取向主要為短篇故事、極度簡化或省略故事架構、作畫精細度的傾向性等等全部都向著迎合觀眾的口味發展,形成「看裏番就只是為了自慰,裏番魅力的多寡與能為觀眾提供多少性衝動上的刺激掛勾」的極度商業化環境,就跟現在表番界一模一樣(正確來說是裏番界其實是表番界的一個縮影)。當然了,如果在表番界我們還能辯論一下對整個行業健不健康,現在的動畫千篇一律,以前的還比較好看之類的話題。不過跟受到製作委員會方式保護的表番不同,裏番沒有這種風險分散措施,一套裏番的銷量對製作公司的影響比表番大得多。所以在題材方面裏番顯得更保守是正常的,與其製作一套「可能無法提供足夠性刺激引致毫無銷量的裏番」倒不如維持在「只要想著怎麼提供更激烈、更露骨、更多元的性場景來引起話題」的狀況,因為最能為一套裏番宣傳的,到頭來還是那群不付錢看下載版,劇情甚麼的不太著重只要能提升性衝動就好了的觀眾。

而可惜的是,裏番界跟表番界一樣,整體作畫品質正在下滑,而且跟能依靠故事、音樂、聲優陣容等其他要素稍微「挽回」一下或者用CG矇混過關的表番不同,裏番的作畫品質一下降就意味著能提供的性衝動大規模減少(先不論他的背景有多隨便),而且跟可能只是因為趕急而品質下滑,會有BD修正的表番不同,裏番沒有這種機會,而且對品質的控制已經不如表番嚴謹,人手更為短缺,而且在改編作品的時候還會被觀眾用原作比下去,那麼結果就很明顯了,在這種極度嚴苛的環境下,新的裏番很難生存。

你可能不認識3DCG同人作品, 但你總會看過這張圖幾次

 

(三)表番的尺度愈來愈大 表現力可能更甚裡番

這個算是歷史種下來的果吧。在十數年前盛行的美少女遊戲動畫化潮,種下的不只是後來後宮系作品成為主流的果,還隱含了表番和裏番的正面競爭。而結果自不用說,是表番的壓勝,形成注重故事的美少女遊戲遊戲就直接動畫化成表番,只有極注重性場景的就動畫化成裏番的狀況。但在當時的動畫界來說,這其實非常健康,因為在這種分類上表番跟裏番還算是河水不犯井水,雙方的客源不同,也不會大幅度地重疊。不過現在的情況不是這樣,越來越多的殺必死,後宮番的盛行,類性行為的演出手法,除了沒有性器官描寫以意外其他任何能在裏番看到的事物都能在表番看到了(最近開始連性器官也看到了,具體情況下述),而且跟處處受到限制的裏番不同,表番能合法接觸的觀眾更多、製作人員更多、能直接宣傳、3DCG的運用、BD修正、製作委員會方式的保護、有更大的空間發展其他要素、因為不是實際畫出來或者被遮蓋而提升的性幻想,基於這些原因表番跟裏番的不單客源重疊,而且形成「表番比裏番更能帶來性衝動」的狀況,而在這種競爭,裏番其實是毫無反擊之力的。

近年表番無限接近裏番的最好例子, 魔裝學園HxH

 

(四)其他媒介的外部競爭

這個算是第三點的延伸,也是長久以來的狀況。裏番在成人向ACG作品當中的競爭對手自不然是成人漫畫、成人小說和成人遊戲(也就是GalGame)。它們跟表番一樣,這個競爭一開始還是良性的,而且裏番當時靠著角色能動起來的特點優勝比另外兩者優勝,不過在今天的插畫技術和漫畫的作畫技術動畫已經追不上。而且因為四者的營運模式不同,動畫的成本較高,如果還停留在依靠動畫化其他媒體的作品而原創作品極少的現況的話,恐怕除了能動起來(先不論作畫崩壞的常見狀況)以外已經沒有特別優勝於另外三者的特點。

例如在遊戲(AVG或者VNG)中,除了能直接動畫化成表番的優勢外,在重性場景的有係中讓CG直接動起來的技術已經非常成熟,而且因為是插畫所以還能維持著極高的畫工,具體例子有《右手がとまらない僕と、新人ナース》、《炎の孕ませ乳ドルマイ★スター学園Z》,成為裏番一個極大的威脅。同時,在性場景上一部分遊戲與玩家的互動性較強,給予你真的在跟某個角色在性交的錯覺。例如早在VR問世前的2013年,Kiss社連同G PROJECT已經推出了能直接與旗下遊戲《カスタムメイド3D》進行連動的自慰套Ju-C Air。而在裏番方面,雖然推出過針對強化臨場感和第一身視覺的《ヴィクトリアメイド マリアの奉仕》、《姉汁2》等作品,不過實際上始終沒有直接跟觀眾互動,所以還是略遜一籌。

你可能不認識3DCG同人作品, 但你總會看過這張圖幾次

而漫畫的目前的營運模式還是跟一般向漫畫一樣,首先會先在期刊上刊登,然後在單行本上出售。由於漫畫成本也較動畫低,漫畫家們在嘗試新題材的時候能承擔的風險比裏番高,能使用的題材也更廣泛,對於追求題材和性場景新鮮感的讀者來說漫畫比動畫更吸引。而且期刊的競爭尤其激烈,品質的控制極其嚴謹,如果不是特別吸引的話根本無法出賣不出去[註3]。而結果就是各位能看到的商業成人漫畫都是超水準的產物,在提供性刺激上效果比目前的裏番更多。

最後是小說,這個應該大家比較少留意,而且跟傳統喜歡描寫不倫背德慾情的官能小說不同,是著重萌系的成人輕小說,較為有名的是美少女文庫。雖然也有插畫,不過跟遊戲最大的不同的地方就是對文字的依靠更大,想像空間更廣。題材……就跟大家認識的王道輕小說一樣,異世界轉生開後宮每天啪啪啪的生活自不用說,還有簡單萌系純愛戲劇等,而且名稱還真的跟普通輕小說一樣越出越長,而且不乏大家認識的插畫師(例如《加速世界》小說的插畫師HIMA、《零之使魔》小說的插畫師兎塚エイジ等),而最重要的是,製作費比裏番便宜。這個情況就跟表番一樣,隨便找個王道題材來做原創動畫風險很高,不過如果先小說化累積知名度,動畫化的時候就會有一定的迴響。

面對外部的競爭,裏番只能將自己最大的優點最大限度地活用,尤其是在非常激烈的性場景畫面,當然我們不缺成功的例子,其中較為有名就數西川貴史、荒木英樹、雷火劍三人。

《零之使魔》小說的插畫師兎塚エイジ負責插畫的中堅冒険者と年の差パーティのごく幸せなハーレム

 

(五)同人界

「一個動漫品牌想要取得成功,它必須要取得同人界的支持」

這句話當然稍微有點誇張,但絕對沒有半點虛假。今時今日的同人界,以及二次創作市場早已在ACG文化中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當中最大的範疇就是同人誌,尤其是成人向同人誌。我們也曾經從某位成人漫畫作家哪裡聽過他們需要賣同人本為生[註3]。而促使成人向同人誌如此吸引的原因也自不用說,就是對性興奮的追求,道理就跟其他成人漫畫一樣。不過同人誌有著商業漫畫的沒有的優勢,就是既定的品牌。讀者們早已從原作知道相關角色的設定,而且對作品本身有著豐富的認識。接下來就跟大家了解的一樣,因為官方不能做所以就靠同人來補足、「如果OOO就好了」的想法、某某角色很黃很暴力等大家熟識不過的想法就是可能品質有點偏差都能讓同人作品相較商業漫畫有著飛躍性的人氣差距的原因。另外一點是大部分同人作品在創作上受到原作者保護,大部分情況沒有侵權問題,在創作的自由度更是不受任何限制,所以基本上任何奇怪的題材都能看見,就好像將自己喜歡的角色和自己的性癖好混合而成的產物,在別的意義上比任何成人作品都要更商業化。

不過相較同人誌,同人動畫的衝擊可能比較大。其中最為大家認識的就是3DCG的動畫(包括MMD),它們在享受同人帶來的方便的同時,也能剛好做到目前的裏番做不到的地方。而且跟作畫為主的裏番不同,全CG製作反而帶來新鮮感和現實感,而且品質控制極為簡單,對於想要看到貼身衣物例如死庫水、絲襪等感的觀眾來說較為吸引。不過同人作品裡面當然也有原創而且以作畫為主的作品(近期的例子有社團せるふぃっしゅ以及株式会社虎の穴),而且還要反攻商業市場,面對著這班靠著有趣的內容累積支持者先在同人界取得成功的品牌,商業市場尤其是已經慢慢顯露疲憊的裏番市場,這群「新血」會成為真正的商業作品為裏番界帶來新氣象還是維持在「同人作品」的程度進一步打垮裏番市場還是未知之數。

面對著這樣的內憂外患,裏番如果無法重新將自己的根本做好,可能整個業界沒落或者轉型只是時間問題。裏番能不能走下去,短期內應該還行,不過如果無法再次吸引人買的話,就沒有然後了。不過最為諷刺的是,在別的層面上,導致裏番界衰亡的,不是別人,而是觀眾們自身。

讓CG動起來的例子

 

那麼,我們下次考察再見吧。

 

備註:

1:受訪者目前大約32歲至81歲,所以數據可能有偏差

2:由於TENGA只公佈了是網絡上的調查,調查的代理公司楽天リサーチ株式会社也沒有公佈實際的調查方法,所以難以估算實際符合調查條件的人口比例

3:https://twitter.com/aranobu/status/755653213211287552

 

參考資料

統計ラボ

https://toukei-labo.info/05_jinkou/05_jinkou.html

新宿ライフクリニック(Durex Global Sex Survey)

http://www.life-cl.com/glossary/ni/Japanese-male-onanism.html

ジャパン・セックスサーベイ2017(Japan Sex Survey)

https://prtimes.jp/main/html/rd/p/000000044.000010308.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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