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做起底層產業《MK妹》畫師回望失落了的文化符號
文：Jason Kong｜西瓜｜訪：蕭邦仲
「MK妹」作為香港沒落了的文化符號，居然變成了日系畫風H漫的主角。之所以引起熱議，除了「MK妹」的話題性之外，還有因為香港創作環境問題。在香港，製作成人題材可說是非常困難。
《MK妹》的作者蕭邦仲，將會跟我們分享製作這篇漫畫的想法，分享一下「MK妹」這一個昔日的流行文化，究竟對他來說是什麼。
雖然搞笑 仍是貨真價實的H漫
主角取材多年前討論區瘋傳的吸煙女生圖片，長直黑髮，用髮夾固定著齊蔭，穿著粉紅色公主風的吊帶背心，配上完全不配襯的白色牛仔熱褲和卡其色格仔手袋，再穿著市井味濃的露趾拖鞋。然而，把一切美感都破壞掉的，是她手指夾著香煙，口中吐出煙霧的模樣。她試圖青春可愛的打扮與其市井粗野的神態成強烈對比，成為網民多年來恥笑的對象，甚至網上有任何關於MK妹的討論，留言必定會有人貼上此圖回應，慢慢這個「吐煙女孩」就成為了我們記憶中「MK妹」這文化符號的代表。
然而，畫師蕭邦仲居然把她設計成H漫主角。故事中她強行把男主角的手塞向自己胸部，再要脅他交錢出來，否則誣告他非禮，男主角卻把她拐帶到自己家中強暴。對白全用白話，更有不少非常地道的對白與情境，例如：「傻仔，我當你地係兵咋。」、「有無聽過有樓有高潮呀？」、「咪傻啦呢度公屋黎咖。個個都慣左家嘈家閉，日日都有痴線佬叫救命咖啦！」雖然抵死搞笑，但這部作品也切切實實是一本H漫，裡面有性器官描寫以及性行為的情節。香港繪師畫日式H漫的人其實也不少，不過如此濃厚香港元素的H漫，卻是近年少見。
從本土情懷創作到色氣大波妹子
蕭邦仲一畢業就當《光輝歲月》遊戲的畫師。《光輝歲月》是一隻致敬香港八九十年代港產片與流行文化的遊戲，於2015年推出，當中也加入了「地產黨」、「左膠」以及一些諷刺當下時弊的元素。當時他剛在台灣視覺藝術系畢業，打算做遊戲美術。《光輝歲月》的團隊一開始還以為他是台灣人，後來才知道他是香港人。「（佢地）可能覺得我適合做呢個題材，因為我自己對於政治都有啲睇法，所以咁啱得咁橋就開始做《光輝歲月》入面嘅繪師同埋編劇嘅部份。」
蕭邦仲後來幾年慢慢就愈接愈多成人題材的工作，他笑說：「咁我男人嚟㗎嘛，做下做下做咗18禁。」最近他參與的作品是成人遊戲《努力工作吧夢魔醬！》，內容講述一隻夢魔為了跑業績而必須四處到不同男子的夢裡去收集精氣。蕭邦仲基本上都是靠工作室的網上Portfolio（作品集），而他的個人作品則是在自己的個人帳戶發佈。原來，台灣的創作行業之間也會互相轉介合作單位，如果客戶方覺得你表現不錯，可能就會介紹你去接另一份工作，他也是靠這樣的方式，接觸到愈來愈多不同的工作。
《MK妹》的緣起
為什麼會決定製作一本以「MK妹」為題材的H漫？
蕭邦仲說：「上年（2019）呢個時候，香港發生好多嘢之前，我手頭上冇乜嘢做， 我就同幾個朋友傾起有冇特別嘅計劃創作想做。因為我係經營工作室嘅，平時我哋都有四個人，一年可能有半年至九個月時間去接job，維持返個收入先，淨低嗰三個月做自己想做嘅嘢(創作研發)。」他說其實自己在《光輝歲月》之後的創作都幾「港味」。
蕭邦仲想畫香港題材的H漫， 還要對外界來說也有一定吸引力，很自然就選擇了「MK妹」。原來他本身並沒有打算做那種只有香港本土會明白的時事梗或者對白， 是做起來後才發現這樣蠻有趣的。
MK妹對蕭邦仲來說是什麼？
過去幾年，不論是同人場還是網絡上，也不乏本土元素的作品，說得直白了點，就是隨著2013年本土思潮興起的浪潮而販賣和消費本土。這並不是壞事，「思考如何在作品中加入本土元素」確實是很多創作人近年的思考命題，但這和「一開始就萌MK妹」是兩回事，那麼究竟蕭邦仲是從「H漫中加入本土元素」的角度出發創作，還是從「萌MK妹」的角度出發？
「青春。」他爽快地笑著回答。「我係90後，MK妹係我嘅年代嘅文化，我嘅感受比較深。『香港女仔』喺我記憶中，係有一個認同同定位。而其實MK妹有個屬性『好到』，呢個題材亦都係我後生時成日見。」屬性是ACG文化中的萌屬性嗎？蕭邦仲回答，它可以轉化做ACG萌屬性，對比起普通香港女生，MK妹性格其實好二次元。「例如我表現傲嬌， 乜嘢係傲嬌，溝埋香港味嘅傲嬌係點樣呢？呢啲就係有趣嘅地方。」
蕭邦仲表示，MK妹的年代是比較多叛逆青年，那種叛逆可能是無所事事，在OK便利店篤燒賣、煲煙仔這樣。他說，現在是網絡化年代，已經沒有那麼土炮味的叛逆，大家玩手機玩抖音，現在女生可能會更「姿整」一點，覺得煲煙「柒」，也沒有了流連的場所，這樣的街頭文化就慢慢消失。「其實我覺得嗰陣時香港比較有活力多啲。」
MK妹算是日本傳來的文化嗎？
現在香港女生比較流行韓風或歐美風，MK算不算是當年受日本時尚文化影響衍生出來的產物？蕭邦仲說，即使是在日本傳來，它也經過一個轉化。例如踢拖背心這些就不是日系，日系的可能只有平蔭，變出來的就是一種很地道的形態。「佢算係香港生活文化出現嘅一種屬性。」
「MK」一詞對蕭邦仲來說有貶義嗎？不難聽到人們用「乜你咁mk㗎。」來取笑別人。蕭邦仲說，是褒是貶要看那個人（MK仔/妹）的性格，他們不是同一屬性的產物，各有各表現，他們衣著或者生活文化接近，例如都會食煙、流連街頭。 以前來說可能會比較負面，但現在香港反而已經看不到那麼「負面」的東西。他說，其實不是用褒貶的角度去看MK妹，這是我們青春時期的符號，我們會記得有這個時期的香港，有這種屬性的女生或者文化出現過。這是我們進入網絡化年代之後就沒有了的東西，這是我們的成長經歷，「我主要想表現返我哋有呢個文化存在 ，有佢得意嘅地方。」
加入高登式對白，會偏離「MK妹」這形象嗎？
漫畫中有不少高登式對白和笑位，例如「有樓有高潮」、「排隊做我隻兵」或者「熱菇熱菇」之類。劇情中，女主角也利用metoo（控告對方非禮／性侵）來威脅男主角交出錢財。各種元素似乎與現實的MK妹形象有所背離，究竟蕭邦仲是如何拿捏演繹MK妹的方式呢？
他說，MK妹的既定形象可能只有外觀和相同生活習慣，但你和我都未必想到MK妹一定會講的口頭禪是什麼。與其說自己在描寫過去的文化符號，不如說自己是在二創「MK妹」，創造一個新的屬性。「我會定義MK妹——嗰個主角， 佢個性格原來係咁衰嘅， 噉咁衰嘅mk妹會講咩對白呢？」如果照香港MK妹的既定印象去創作，他說趣味性會沒有那麼大，所以他說自己應該重新去塑造一個獨立的角色。
他希望創作出來的東西，能令台灣受眾都感興趣。「我都移居咗去台灣一段時間， 香港嘅文化如果演示到出嚟，其實係對台灣有吸引力。」
產業金字塔要由最下層做起
為什麼要做H漫？蕭邦仲原來對香港流行文化演繹有點意見，他覺得近年香港本土題材的演繹傾向，難聽點說是高高在上，偏向走藝術向而不是大眾潮流，例如文青風之類。
「大家幾時變到純粹係為支持本土呢個牌頭而去購買，而唔係真係想買呢樣嘢？我選擇呢個題材，係希望一般大眾都可以欣賞。 」產業金字塔來說，不由最上層做起而是由最下層做起，最下層最具吸引力的東西就是「黃賭毒」（按：或者「市井文化／低俗文化」 ）。
蕭邦仲現在身於台灣，發行上沒什麼困難，但香港的話，他笑說：「香港就一匹布咁長啦，你同我都會明白嗰啲一系列嘅野。」
如果說創作方面的困難，他說H漫的節奏分鏡對他來說不是那麼熟悉。別以為創作H漫就等於繪畫性愛場面那麼簡單，蕭邦仲說，不同類型的漫畫會有自己的節奏，而受眾也習慣了那一種節奏，H漫也會有自己的節奏，再下去就是情慾的展現，要掌握好這些並不容易。他說，即使你不熟悉宅文化，仍會知道H漫是什麼，大家對H漫節奏和故事發展有預期。那麼，打破預期去形成有趣點，是容易過從零開始做一件事。蕭邦仲說，選擇H漫題材是有計劃性的話，會省很多功夫去建立一個節奏。
「畫得好同咸濕好唔同 ，甚至畫得越好越難咸濕。越好嘅畫，例如關於構圖、光影過份嘅美觀，可能反而色情唔起黎…… 呢個都係一個處理畫面表現嘅元素分配嚟。」
希望香港有底層產業
問及蕭邦仲自己未來有什麼目標，想要達成什麼。他說，他想香港再有一個底層的產業。香港過去幾年間都傾向藝術家方向發展，最後可能走紅了一個人，但他卻沒辦法回饋產業。另外，大家購買本土創作，不是真的想要那件商品，而是購買那理念，或者是生活品味的呈現。
「我想將件事拉番返去『你真係想睇，真係想買。』，而唔係買本土贖罪券，真正消費就去買日本嘢。」他直言香港的底層產業已經消失了，大眾並不關心香港本土創作，而香港的創作人亦愈來愈走向藝術化——寧醜不俗。
大家只在政府補助或藝術補助的途徑得到資源，而不是從商業上賺到錢，久而久之市場上就只剩藝術化的東西，蕭邦仲很不喜歡這個現況。
「《MK妹》呢本作品我想賺到錢，如果呢件事賺到錢嘅話。大家都會覺得咁樣做本土創作係會有反應，可能就會有更多人會願意投入，去到底層文化都賺到錢。鼓勵大家做呢樣嘢，呢個就係我嘅目標。」
《MK妹》
作者：龜頭生野郎
組織：MK妹復興會主席
電子書：https://market.flyingmilktea.com/product/40221
